2024年3月26日 星期二

扭蛋故事二十八號:神燈精靈


    我本來只是一個自認為相當普通的女人,長相平凡,身材一般,普通高中普通大學畢業,從小到大沒有什麼驚人事蹟,功課都在中等,不喜歡表現,也不喜歡出風頭,討厭被人關注,往往是班上容易被遺忘的學生,只要被老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,整個臉部會脹紅說不出話來,今年已經平安活到四十二歲,仍然未婚,跟父母住在一起,家裏只有我一個小孩,沒有未婚生子,也沒有房屋貸款,賺多少錢花多少,父母都到了退休年齡,除了小病小痛之外,沒有什麼大的毛病,不需要他人照顧,我自己有份正職的工作,在一間離家近的電子公司擔任行政助理,工作內容沒有什麼挑戰,每天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作業,幾點上班幾點下班完全固定,然後週休二日,國定假日也休息,日子相當安穩但無聊至極,沒有任何劇烈的變化,更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,待在沒有恐懼也沒有任何危險生活裡的我,卻熱愛觀看奇幻小說漫畫及電影戲劇,渴望在各種故事裡穿梭冒險,假裝是故事裡的主角,暫時脫離現實的人生,在想像的世界裡,過過探險生活的癮。

    以為平凡無奇的日子,最近出現一些變化,這個月公司要整修,舊大樓將全部拆除,直接蓋新大樓替代,公司認為乾脆把之前訂單全部做完就暫停營運,全員休息不干擾建設工程進行,等新大樓蓋好再開始營運上工是最划算的方式,於是所有人都預計休假整整兩個月,並且還支付底薪,我從沒休過這麼長的假期,本來打算好好規劃出國去玩,結果很懶惰又愛省錢的我,最後只去了國內旅行幾天就整天都在家休息,每天跟漫畫小說還有韓劇泡在一起,連退休的父母都比我有活力,好幾天不見人影跑出去玩,幾乎只有我一個人在家,這些日子沒上班,沒有接觸人群,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,也許是沈溺於故事太久,開始發生相當奇怪的事情星期一的早晨看完漫畫睡醒來後,半夢半醒之間,空氣中出現一隻手,像是羊男的手,不對其實就是羊男的手,一隻長著黑棕色羊毛的男人的手,穿透到我眼前,當時太沈迷於故事內容,不料故事裡的人物跑到現實世界來,我把自己的人生跟故事情節搞混,徹底忘記我是那位普通的四十二歲女性,看見那隻羊男的手時,我徹底嚇壞,意識到羊男進來這個世界,從那天開始我的生活就亂七八糟。

    明明帶五百元出門,而且看了好幾次皮夾內,只有一張五百元的紙鈔,我走進便利商店想買麵包來吃,又覺得最近是不是花太多錢,想省錢時,再次打開錢包查看夾層,卻發現兩張紙鈔,多了一張粉紅色的一百元鈔票,我不可能記錯,本來只有五百元鈔票,第一次發生這種古怪事情的時候,先平靜下來,告訴自己應該是我記錯了,但後來發生太多次,開始懷疑我的世界真的亂掉了,像是郵局簿子裡的存款數字會無緣故多好幾個零,我不敢跟別人說,怕別人覺得我有病,或是害怕太招搖會扯入麻煩的事情,嘗試向別人暗示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情,但是每個人都像沒有聽到我說話那樣,認為事情本來就是這樣,不是搖頭傻笑說我想太多,就是認為我記錯了,還說多出很多錢不好嗎幹嘛要追究!但根本不是這樣的,從羊男的手出現那天開始,我的世界徹底變了!

    過去因為工作的關係,我會習慣計帳,賺多少錢、花多少錢、存多少錢,我都很清楚,每個月領多少錢,預計花費用在哪裡,我都會事先規劃好,常跑去郵局刷存摺本子,我喜歡存款裡面數字安穩成長的感覺。我的房間和家裡所有東西也都會整齊擺放,對於什麼東西該放哪裡也都清楚明瞭,這一生我對於「我是誰」從來不曾懷疑過,可是現在一切完全變了,明明領過錢,明明花掉的錢卻都沒有減少,甚至有時候還會多出錢,加減乘除是這個世界的規則,父母都是守規矩安分守己的公務員,從小就教導我熟知這種數學公式,忽然間全都不適用了,我有一張儲值卡,每個月初發薪水就會領錢存進去,然後一個月內慢慢花掉,也會好好省錢,但最近這張儲值卡裡面的數字全都亂跳,仍然可以用它買到東西,卻無法記帳,完全不知道花掉了多少錢,即使換一張新卡片還是一樣,花掉的錢沒有扣掉反而增加,我跑去問好幾間銀行,每個行員都說卡片沒有問題,不想幫我解決問題,只有我知道我世界裡的數字全部都亂了,後來乾脆不管,想要什麼就直接去買,不用比價不用省錢,也不用記帳,原本充滿安全感加減乘除的數字規則都消失了。

    本來期待上班過後可以恢復正常狀態,但是某天早上起床本來上班的公司突然之間消失了,我每天從家裡出門都會路過公司,卻發現公司蓋新大樓的空地,變成社區住宅建案,我詢問附近的人,他們都說根本沒聽過這家電子公司,完了!好幾年養成的習慣,每天上下班的正常作息無法執行,我整個人慌掉,一切無法恢復成原來的樣子,父母還跟我說妳本來就不用上班啊!讓我完全不知所措,開始陷入意識混亂,甚至會想我原本沒有工作嗎?翻開手機裡的聯絡人資料,和LINE的好友名單,完全沒有同事存在的痕跡,太奇怪了,可是我的記憶裡卻有同事的影子,媽的!到底是我記錯?還是這個世界搞錯了!

     最奇怪的還在後面,我開始認為這世界是我創造出來的,那天大學時期好友在臉書發文回顧過去,裡面有我拿著一杯奶茶的照片,忽然很想念常喝的那家飲料店,已經倒閉好多年,腦子浮現好希望可以再喝到一次他們的奶茶,連味覺都彷彿回到從前的時光,完全複製口腔裡的感受,隔天出門去玩,居然在別的地方看到那家飲料店重新開幕,立刻買來喝一杯,味道一摸一樣,才剛想到那家飲料店就出現在眼前,這也太神奇了啦!奇怪的事不只這樣,幾年前我在日記裡面畫過一個戒指的圖樣,沒有給任何人看過,那是一個很古怪的圖騰,我是在夢裡看見醒來後立刻畫出來,卻在這幾天逛到一家飾品店看到它真的被製作出來販賣,我立刻買下它,吃驚地要自己記得此時此刻的心情,因為我開始意識到:我想像的會真的出現在眼前。為了實驗看看這新理論,開始做一些古怪的事情,我每天從家裡出門右轉都會先經過一所小學,小學門口種滿黃色的馬櫻丹,我蹲下來對著大片黃色的馬櫻丹花叢說變成紫色的吧!然後就徹底忘記這件事情,過幾天,我走過那所小學門口,發現真的變成紫色的馬櫻丹,我衝去問警衛,他卻說本來就是紫色的啊!我站在那裡愣住好久,下定決心要好好正視這件事情,想起小時候最想要神燈精靈,我讀過那個故事書,想像出他的樣子,可是沒有出現,我認為是因為沒有神燈,所以才沒有出現精靈,隔天跑去逛夜市,在販賣髮飾的攤販上看到一個裝飾用的神燈,跟故事書裡的一模一樣,立刻詢問店家可否賣給我,買下來之後,跑去荒涼的河岸邊,又再想一次他的模樣,神燈精靈就真的現身了!長得跟迪士尼電影裡的很像,我問他:「可以變成別的模樣嗎?」他說:「當然!我會實現你的各種願望!」他就變成了孔劉,那可是我最愛的韓劇男主角。

    我問他:「這個樣子會不會太招搖嗎?他說:「只有妳看得見。」我又問他:「為什麼我本來上班的公司不見了」他說:「難道你沒有在日記裡寫著希望不用工作又有錢花嗎?」好吧!我無法反駁。他又問我:「有什麼願望嗎?」我想了一下,我想去沖繩旅行,他居然直接讓我出現在沖繩海邊,我氣死了,我問他說:「那沿途風景呢?沿途風景不重要嗎!旅行的意義呢!」他思考了一下,說:「很重要!」就讓我出現在飛機上,我轉頭沒有看見任何旅客,只有我一人搭機,這樣根本不像旅行,對他搖搖頭表示抗議,他一面說:「其實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」,一面讓我在家整理行李然後搭車去機場,按照旅行的程序入境坐車抵達飯店辦理入住,當我拿到房卡進去無敵海景套房,放下行李,看著落地窗外的整片蔚藍海岸,對大海歡欣鼓舞地大叫,感受一下美夢成真的感覺,再慢慢轉頭對他說:「這才叫做旅行嘛!」

    他又問我:「還有什麼願望嗎?」我回說:「我想中頭獎!」他說:「已經有我這個神燈精靈了,為什麼還要中頭獎?」我回答:「我也不知道,這是我以前最大願望。」他說:「好吧!讓你感受一下中獎的喜悅!」隔天,早晨醒過來完全忘記神燈精靈的事情,變回過去的我,每天朝五晚九規律地上下班,假日會跑去很貴的百貨專櫃,站在玻璃櫥窗前看了很久,想像自己可以把喜歡的東西帶回家,卻又覺得不可能實現,想著如果有天能夠中頭獎該有多好!然後,再去買比較便宜的東西滿足一下自己。某天經過一家彩券行,居然看到門口的金色彌勒佛像在發光,於是走進去買了一張當天開獎的彩券。回家後,晚飯時打開電視機兌獎,發現電視畫面播放的中獎號碼正是我購買的號碼,跑去二樓跟媽媽講,她嚇傻了,我很得意她吃驚的表情,因為她總說我不會中,當我全然沈迷於這個贏得頭獎的情節時,一切就結束了,媽媽跟電視機和中頭獎的畫面都消失了,神燈精靈又出現在我眼前,我開始回想起他來,他問我:「這次願望實現如何?」我肯定他的用心,告訴他這次很不錯,真的感受到那種突如其來的驚喜,在跟他說話的過程中,有股似曾相似的感覺,很多遺忘的記憶開始浮現,想起出生前的我曾經跟神燈精靈說過的話,我跟他許願要忘記自己是誰,忘記真實的自己,才能感受到記起來的震撼與感動,忽然間,就在此時此刻曾經所許下的願望成真了,看著他猛然驚覺想起了所有的一切,原來過去的平凡人生都是為了此時此刻憶起真相時的悸動,我認出他來了!於是,我四十二歲女性的人生就此結束,所有此生遇見的人事物都只是神燈精靈指派而來的演員,這一切是用來創造願望成真的生命過程,揭穿真相後,再也演不下去了,完全去認同這個四十二歲女性的人格角色扮演,既然已經達成願望了,接下來要幹嘛?

他又問我:「你有什麼願望嗎?」

我說:「我要想起來全部,全部喔!」

然後,我開始記起來了全部:

    這世界本來只有一個,那就是我,所有一切都是我,只有我,沒有其他,但我實在太無聊了,我開始想像其他,於是有了其他。

    其他」是我自己比較小的部分,我讓「其他」開始有了意識,我就能夠產生對話,「其他」告訴我它有想要的東西,我從沒有想要什麼,因為我就是全部,「想要」的概念讓我很著迷,我無法「想要」,因為想要意味著還沒得到,或是得不到,這太酷了,我什麼都有了,就是沒有「想要」,我開始想像出各種人生,每種人生裡面都有一些缺少的東西,這樣才能「想要」,每個人生我都掉進去裏面去認同它,徹底忘記自己本來是誰,在真正感受到「想要」的體驗時,就啟動神燈精靈模式,向他許願,把自己找回來,記起全部的真相,結束一小段虛幻的人生。


    突然間眼前的神燈精靈消失了,我全部都記起來了!我等到有夠無聊的時候,又渴望進去下一個人生裡面,認為自己是個人類,再次從出生前先設定好神燈精靈模式,又在某個時間點醒過來,想起真正的自己是那個全部的一切。

這正是我的遊戲,也是神的遊戲。

 

2024年2月27日 星期二

內在小孩的畫:暗光鳥

 這是我畫過最接近內在小孩的畫

跟我本來要畫的不一樣

沒有什麼思考

自己就出現了

她自己跑來的

說要很多花

還要月亮太陽星星併在一起的樣子

還要騎著魔法掃帚

掃帚要彩虹顏色的

頭毛還染了粉紅色

她說她叫做暗光鳥

就是晚上才會出現的傢伙

要求很多

卻讓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議


很久沒有畫畫

怎麼運動都很累

卻又畫不出來

一直清理之後

還是沒有畫

會感到很憂鬱想死

一動手畫之後

整個人活力十足

不創作毋寧死

謝謝她跑進來跟我玩





海邊


 


畫作商品